太阳村,位于清河、翟店、三交村的中间。一九四二年冬,日寇在太阳村东南,距村约一百五十米的高崖上,构筑了一个主碉,并分别在东北、东南、西北、西南四个角距主碉约三十米处的地方, 各建了一个小碉,构成了一个炮碉群。围绕四周小碉外沿,挖了一个宽、深各一丈多的一道海壕。企图利用这个军事上的险要地段,控制周围村庄。自从日寇据点扎到太阳村以后,太阳村的群众更加陷入了苦难的深渊。白天日寇到村,要柴、要炭、要粮、要水、要菜、要苦力(劳动力),伪军还暗地里要料面(毒品)。稍有不到,日伪军到村,不是棍棒打,就是拳头捶。夜晚,日寇即龟缩到据点里,不敢越壕外一步。阎军又窜入村中,逼粮、逼款、抓壮丁。有时阎军不来,武装土匪却窜入村庄,抢劫老百姓的东西。弄得鸡犬不宁,十室九空。全村有四个闾,一百三十多户,六百来口人,三千四百亩土地,仅剩下大小牲口五十头,有不少户,只得用人拉犁耕地。还有一部分土地,连年荒芜。群众因忍受不了这双重压榨,有二十二户农民全家逃亡在外,过着流浪的生活。一九四五年,阴历四月初四日,日寇突然撤走。这一下,压在太阳村群众心头两块顽石,掀去了一块。当晚,从峨嵋岭上下来一部份队伍,进驻到白池村,他们说话和气,不入民宅,集中住在村边的一个大庙里,派饭七、八十人,群众把饭送到门口,由部队转入庙内,不让群众进去。当时有人问: “你们是哪部份?”战士们回答:“我们是天下第一军,是冯玉祥的先遣部队,到这里是帮助你们打日本鬼子的。”在白池村住了一天,到初六日一早,由白池村农民高忠子、高庆奎二人带路,进驻到太阳村日寇遗留下的炮楼群里。每天在太阳村派饭,并在炮楼里贮存了一些柴、炭、水面以及蔬菜等。有人问到:你们是哪部份?”仍和在白池村答复群众的说法一样:“我们是天下第一军....”群众从听口音分析,河南、山东的人多,山西的也有一部分。到太阳村的第一天,陈队长通知太阳村村长韩炮才,叫找一个会刻字的工匠来。韩从坞堆村找来一个青年刻字员。陈队长让刻字员给他们刻一个部队戳记,刻的是“中国人民自卫支队”。部队到太阳后,还是叫白池的高忠子、高庆奎二人留住太阳村, 每天往周围各村带路或送信。高忠子看到部队说话和气,抗日积极,也乐于为部队服务。四月初七、初八两天。这个队伍,每天留少数固守炮楼,多数人到周围村考察地形,向群众宣传。晚饭前,返回炮楼。这一行动,震动了周围村群众,震动了阎伪政权,也震动了县城的日军。群众看到这个部队穿着朴素,说话和气,买卖公平,武艺高强。比如太阳炮楼四周一丈多宽的海壕,鬼子兵驻扎的时候,总是放吊桥出据点。这个部队住进据点后,有时也用吊桥,有时不用吊桥,手里提着枪,纵身一跳,即从海壕这边跳到那边。群众们衷心喜爱这支部队。阎伪政权看到这个部队的作风和二战区阎锡山的部队大不一样,怀疑是八路军的游击队,所以避而远之。城里的日军也怀疑是八路军游击队,他们采取了平时对待阎锡山部队作战的办法,气势汹汹地纠集了稷山县城里的二百多鬼子兵和二百多伪军——警备队,于四月初九日天蒙蒙亮的时候,从东、西三面包围了太阳炮楼。用机关枪扫,用步枪打,用掷弹筒发射炮弹,气势汹汹向炮楼进攻。奇怪的是在远离炮楼的时候,不管鬼子怎样打枪,听不见炮楼里还枪,当西面攻到距炮楼百米左右的高崖下,北面攻到距炮楼一百五十米的一条高崖下,东北面攻到距炮楼一百米左右的一个大坟盘子的地方时,炮楼里的枪声齐鸣,砰、砰、砰,一枪一个鬼子,一连打倒了五六个。驻扎到太阳村里的一个挂指挥刀的日酋(日军指挥官),想从村中向外攻,从村边一个低墙头越墙向外爬,刚爬上墙头,被炮楼里的游击队瞧见了,“砰!”的一枪,子弹从鬼子屁股蛋子上穿过去,马上鲜血直淌。这可把鬼子吓住了。从黎明包围到下午四、五点钟,没有再向前跨进一步。这时鬼子兵发慌了,天快黑了,攻又攻不上去,撤又撤不下来,怎么办哪?日酋想来想去,想出了硬的不行来软的。到五点的时候,日酋写信叫太阳村村长韩炮才向炮楼送信,要求和中国部队谈判。韩炮才喊话后,炮楼里真的不打了,并回话,允许他上来。因为部队在村里派饭时,韩村长招应的很好,游击队长和战士也都认识韩村长,同时,历来就有“两国交战,不杀来使”么。当韩炮才将信送到炮楼边的海壕外时,小地碉里的陈队长喊话说:“韩村长,你将信绑在土块上,扔到海壕里的交通沟里来。”然后又说:“韩村长,你的送信任务完成了,请回去吧。”韩炮才回到日本酋长跟前,日酋见没有回信,又写二次信,叫韩村长送。还和上次一样,没有回信。日酋第三次又叫韩村长去送,送前告韩村长说:“这次再没回信,我们要叫你死了死了的。”第三次信送去,在韩村长的苦苦哀求下,炮楼里的游击队陈队长,才在日寇信纸背面写了几句话。大意是:同意谈判,叫他们酋长到西北角的小炮楼前来面谈。日酋接到回信后,脸上露出了笑容,遂集合挂指挥刀的大小酋长共九人还有翻译,由村长韩炮才领路,走到指定的炮楼前面,然后喊:“中国士兵们,这个炮楼是我们建立的,这个地盘是我们控制的,你们不能在这里占。我们现在决定不打了,但请你们也要撤走。”炮楼里陈队长回答:“这个地盘是我们中国的领土,你们侵占了我们中国的领土,还是请你们撤走。”日酋答应:“我们从太阳村阵地撤走,撤时请你们不要打枪。”陈队长说:“好,你们撤时我们不打枪。”日酋问:“陈队长,你们什么时间撤走?”陈队长回答:“这是我们的事,由我们决定,你们无权干涉。”陈队长答:“你们愿撤就撤,愿打就打,我们奉陪到底。”到黄昏时,日伪军集中到太阳村北,乖乖地向县城撤走了。
初九日的一天战斗,使稷山县里的日军吓破了胆,第二天,将三交村的日寇据点也撤了。
太阳炮楼游击队的战斗事迹,也震动了第二战区阎锡山的部队三十四军。他们根据军风纪和抗日的坚决性来判断,这部分游击队可能是八路军的武装侦察队。遂于阴历四月十六日,调了七十二师一个团的兵力,赶天明前把太阳炮楼团团包围。太阳、西里、修善、勋重、小阳、白池都有阎军进驻。光太阳村即驻有二百多人。他们气势汹汹地用机枪扫、步枪打,边打边攻,但炮楼里始终不发一枪。当攻到距炮楼一百到一百五十米的地方,炮楼里的枪声响了。每弹必中,不放空枪,进攻到大坟盘子时,一个排长逞强,越过坟盘,向前进攻。炮楼枪眼里,叭地响了一枪,这个排长应声而倒,上了西天。从此,他们再不敢向前进攻了。后来调来一门迫击炮,设在距炮楼五百米左右的一个高地上,放起迫击炮来,嘡的一声,一个炮弹打出去了,阎军士高兴地喊叫:“打得好。”连打三个炮弹,都没有命中炮楼。看样子,阎军炮手想调整炮身,正在操作的时候,叭地响了一声,子弹从炮手的手心中穿过,打坏了两个指头,顿时鲜血直流,迫击炮也不敢打了。阎军整整停了三天,不敢前进一步,只是偶尔放放冷枪。阎军指挥官派村长韩炮才往炮楼一连送了七、八次信,劝炮楼里的游击队撤退,都被游击队回信拒绝了。到了第四天清早,又派韩炮才往炮楼里送信,韩炮才到了炮楼前海壕外沿,一直喊话,里面无人应声。炮才从吊桥上走进主楼,只见案板上放着许多烙饼,但没有一人。遂跑回来告诉阎军指挥官,游击队已经走了。指挥官还是心疑,又让韩炮才二次到据点里,将大小炮楼、交通壕细细看了一遍,确实无人。韩炮才回来告诉指挥官说,炮楼里确实没有人了。他们带上几个士兵到据点里细细察看了一遍,才放了心。回到村中,阎军军官觉得太丢脸,堂堂一个团的部队,包围游击队几十个人,打了三天三夜,一无所获,只落下几具尸体、几个伤号。他想从老百姓身上出气。他一面指挥部队,派民工拆除炮楼,一面在指挥部里考问村长韩炮才,诬赖村长韩炮才透露了消息,放跑了游击队。韩炮才据理力争,阎军蛮不讲理,一直纠缠。韩炮才急中生智,假装着要去解手,在上厕所时,突然晕倒在地。村里人看见村长晕倒了,都拥了上来,抢救了一会,韩炮才才苏醒过来。阎军长官看到韩炮才确实行动不便,才告诉村里人说:“用门板抬上,把韩炮才送回家去。”当据点里的炮楼拆完,阎军就撤走了。这部份游击队究竟有多少人,村人都不知道。因为每天派饭,总是派七、八十人或一百人,只有韩炮才和白池村高忠子、高庆奎知道。韩炮才讲,实际上连陈队长共有十九人,一挺机枪、一个掷弹筒、十七支步枪和一些手枪、手榴弹等。他们感到,这是保护人民的一支队伍,所以也严格保密,不向村人透露,更不向日寇和阎军透露。
这个部队是哪部份?始终没有弄清楚。一九四七年四月八日,稷山解放后六、七月间,大军南下,进攻河南洛阳、南阳等地。太阳群众韩宝福、刘九法、韩满发、张全龙等十几人,随军支前。行军到伏牛山区的途中,有太岳军区老二团的一位战士问太阳村的民工说:“老乡们,你们是哪里人?”民工们回答:“我们是山西稷山的。”又问:“稷山哪个村的?”民工们回答说:“稷山太阳村的。”战士又问:“民国三十四年收麦前,我们在太阳和日寇、二战区的军队打了一仗,你们还记不记得?”民工们回答:“记得。大家都一直怀念着你们。”战士又说:“这下好了,你们都解放了。”民工还和这位战士拉了拉家常,这位战士着急要赶路,向前方走了。这时,村民才弄清楚,“太阳神军”确实是八路军的武装侦察兵。
附记:《太阳神军》这些材料,看来有点传奇性。但当时情况确实是这样的。一九四五年,笔者在距太阳村十四华里的秦家庄任教。战斗的炮声,清晰听到。当时,我的一邻居孙某,因被日寇、阎伪拉丁,不能在家里停留,参加了阎伪西里村政权当职员。西里距太阳仅一里之隔,有些情节还是一九四五年孙某向我讲的(其人一九八三年病故)。当时在太阳村担任村长的韩炮才,一九八四年七十三岁了,现在还健在。细节问题是韩口述的。写稿前,在太阳召开了一部分老年人座谈会,像刘九法、韩满发、韩宝福等都是一九四七年稷山解放后赴河南的支前民工,是他们在路上听到太岳军区老二团一位战士讲的。
作者原任县农业局副局长,现离休。——选自《稷山文史资料》(1985年4月)(原题为:《“太阳神军”——八路军的武装侦察兵》略有删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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